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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嘉莹:与诗词彼此成全

时间:2018-08-26 06:5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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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嘉莹:与诗词彼此成全

文│王 鹤

古典芬芳,弱德之美

看叶嘉莹的照片,年轻时直到老来,都那么好看。从早年的娟秀,到晚年的温润,都是从内到外散发出来的,并非化妆师的高明所能涂抹勾勒,实在是要文化的馥郁之香、隽永之气,才细细熏染得出来。腹有诗书气自华,说的就是她这类人吧。

叶嘉莹号迦陵,出身于北京一个书香世家,本姓叶赫纳兰,与纳兰容若同里籍。6岁就随家庭教师、也是姨母学习《论语》,她后来说,虽然幼时不能完全领略其语意,却是一生都受益于这部书。成年后,每到恰当的心境、处境下,儒家经典就不期然地从记忆深处奔涌而来。比如物质生活艰苦,想到的是“士志于道而耻恶衣恶食者,未足与议也”;遇到有人态度不好,也想到“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叶嘉莹的曾外祖母就是诗人,迷恋诗歌是家族传统。北京察院胡同老四合院那安宁、幽静的瓦屋前、树荫下,溢满诗情词韵。父亲和伯父喜欢大声诵读古诗,母亲和伯母则习惯轻声吟咏。童年时,伯父已开始指点叶嘉莹学写格律诗。少女时代,她笔下的庭院景致、薄雾轻愁,已经别有滋味。《对窗前秋竹有感》云:“记得年时花满庭,枝梢时见度流萤。而今花落萤飞尽,忍向西风独自青。”叶嘉莹大学毕业离开北平去上海结婚时,伯父写有一首五言古诗,不乏伤感,但他对侄女的文采斐然,却十分欣慰:“有女慧而文,聊以慰迟暮。”

1941年,叶嘉莹考入辅仁大学国文系,师从著名学者、教育家顾随教授。她是用功又颖慧的学生,师生时有唱和。大学时代是叶嘉莹写诗填词最密集的时段,顾先生有一次给她的评语是:“作诗是诗,填词是词,谱曲是曲,青年有清才若此,当善自护持。”

在大学期间及毕业工作后,叶嘉莹坚持听顾随教授的课长达六年,直到结婚南下。她说,顾先生评析诗歌,精深微妙,旁征博引,“上天入地,兴会淋漓”;与此同时,他也讲立身为人的道理,讲诗人的品格与诗风的关系,强调修辞以立诚为本,诗人当有对大自然和广大人世的同情与关怀。

叶嘉莹说,顾先生的讲授,展示了古典诗词深微高远的意境和璀璨光华,那是她终身热爱诗词的一个重要原因。她听课记笔记时,总是心追手写,一字不漏。后来几十年,从北平辗转南京、台南、台北和美国、加拿大,那八大本笔记她一直随身携带,多少书籍、衣物都散失了,笔记本却完好无损。40年后,她把它们交给顾随的女儿,由后者整理,辑成七万余字的《驼庵诗话》出版。

叶嘉莹1948年结婚,丈夫当时在海军任文职。“我的一生都不是我的选择。我先生的姐姐是我的老师,是我的老师选择了我。”结婚后,她随着丈夫的工作调动去往台湾。

叶嘉莹的诗词声幽意远,词旨清新,它们是她自抒胸臆、忧生伤世的最佳途径。但刚到台湾那几年特别颠沛流离,多愁多病,更困于生计,让她很难有时间和心绪提笔。

那是漂泊者难享太平的多事之秋,1949年底,女儿还在吃奶,丈夫在台湾却因莫须有的“思想问题”被拘捕。1950年夏,叶嘉莹和不满周岁的孩子也遭关押,幸而不久被释放。缺乏收入,没有居所,正值暑假也无法求职,母女俩无奈中投靠亲戚,寄人篱下。亲戚刚到台湾,祖孙三代挤于陋室,自顾尚且不暇。叶嘉莹抱着女儿白天在大树下徘徊,晚上在走廊打地铺,勉强栖身。

直到开学后找到一所私立中学教书(因丈夫被关押,她无法进入公立学校),才算有了生存和立足之所。此后,叶嘉莹低眉敛首,独自抚育幼女,万般艰难委屈,却无法向任何人诉说,唯有“剩抚怀中女,深宵忍泪吞。”(《转蓬》)

3年后丈夫终于获释,但饱经牢狱生活摧残,让他性格焦躁,动辄暴怒。无法找到工作,或工作总是不长久,更令他的脾气每况愈下。生下小女儿后,家庭负担愈重了,叶嘉莹每天辗转在台北的几所大学工作,一天讲课八九个小时,还要批改作业,承担繁重的家务,产后瘦弱,又染上气喘……既饱尝流离之苦、生计之艰,还要忍受病痛折磨、感情压抑,生活灰暗阴晦,愁绪挥之不去,极端绝望时,她甚至无数次想到要立即结束自己的生命。

那时节,王国维咏杨花的《水龙吟》时常飘来耳畔:“开时不与人看,如何一霎蒙蒙坠。”杨花似乎还不曾绽放,却已颓然坠地的飘摇、凋零,令她悚然心动、自伤身世。

那段日子,是叶嘉莹自学生时代母亲病故后,经历的第二次人生重大打击。幸而,对古典诗歌的鉴赏、研究与解析,让她能够痴迷沉醉。那些烂熟于心的古诗词,给了她莫大的精神安慰,也多少稀释了苦痛。

1976年,两个女儿都已结婚,叶嘉莹52岁,可以过轻松日子了,人生第三次大灾难又陡然降临——大女儿与女婿在车祸中丧生。这是非常人所能承受的灭顶之灾,她只能以诗歌疗治伤痛,写下十首《哭女诗》,“平生几度有颜开,风雨逼人一世来。迟暮天公仍罚我,不令欢笑但余哀。”伤恸锥心裂肺,让她日日泪涌心寒:“噩耗惊心午夜闻,呼天肠断信难真。”“检点嫁衣随火葬,阿娘空有泪千行。”写诗只能令哀痛略微得到一点抒发和缓解,“也许我留下一些东西,也许我写的诗词或者论文,你们觉得也还有美的地方。可是我那一柱鲛绡,我是用多少忧愁和困难织出来的?”至此,叶嘉莹对顾随先生所说——一个人要以无生之觉悟为有生之事业,以悲观之心态过乐观之生活——有了不一般的理解。从1979年开始,叶嘉莹每年到南开等大学授课,从痛不欲生的深渊里,略微转移。

叶嘉莹他们那一代学人,屡经战祸丧乱,饱经忧患。她的一生,更将颠沛之苦、生计之艰与生离死别、遇人不淑,都样样尝遍,其间既有世道沧桑,时代悲情,也有造化弄人。少年时代,父亲因战乱而音书断绝,母亲病逝,她早早就体会到人世的悲凉无常;青年时辞别故土,如转蓬失根,丈夫被捕,生活困窘,身心俱疲,她“只能苟延残喘地活着”。

从前谁会料到,那个整日与书韵墨香为伴,那么纤弱、精致的女孩子,要历经如许愁苦、磨难?叶嘉莹一生的无数次含悲隐泣,既有世道沧桑导致的时代悲情,有命运弄人的乖谬无常,也有性格和教养牵引下的委曲求全。她出生、成长的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固然有民国早期的因循、凝重,但像丁玲那类张扬、泼辣的新派女性,也时有所见。只不过,父亲和伯父的教育理想是用“新知识、旧道德”造就她,叶嘉莹天性原本娴静、端凝,读书之外不喜交际,又彻头彻尾浸润在古典文化和传统道德之中,年轻时实在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旧式闺秀。大学时代,同在辅仁大学念书的堂兄曾戏赠四句形容她,真是没有说错:“黜陟(chùzhì指人才进退,官吏升降)不知,理乱不闻,自赏孤芳,我行我素。”

叶嘉莹将历代歌咏里的儿女情长讲得缱绻动人、声情摇曳,她的情感生活却与诗歌的浪漫清甜浑然无缘。丈夫出狱后工作总是干不长,她不仅勉力养家糊口,更要忍耐他的狂暴乖戾、“咆哮欺凌”,“他就是要把所有美好的东西毁掉”。如此风刀霜剑,性格和教养却又牵引她忍辱负重,并告诫自己不要怨天尤人,无论境遇怎样,都“守身如执玉,积德胜遗金”。

叶嘉莹生于1924年,虽然成长于西风东渐、古风式微之时,但幼承庭训,受传统文化深刻浸润。她从背诵得最熟的经书《论语》里体悟特深的,是儒家思想中柔顺而坚韧的美德。她也身体力行,谨守古典伦理,认为完美的持守是一种最高理想,无论人际的另一方行为如何,自己都应持守品格。后来叶嘉莹也反省:“这原来是造成人际关系之不平等的一种懦弱的道德观,不过我的积习已成,所以直到今日仍没有改变。”她在七律《天壤》里,含蓄地抒发了婚姻不如意的黯然,尾联说:回头三十年间事,肠断哀弦感不禁。”

叶嘉莹将词体的美感特质称为“弱德之美”——所谓弱德,是自我约束和收敛以委曲求全的品质,“是贤人君子处在强大压力下仍然能有所持守、有所完成的一种品德……‘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诸己’,躬自厚而薄责于人’,这是中国儒家的传统。”这,既是词的美感特征,也是她立身处世的准绳吧。……以上文字节选自《同舟共进》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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