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娜丽莎的消失BY惠铮
蒙娜丽莎消失了。
她是卢浮宫在伦敦办巡展的时候消失的，这位年轻貌美的千年少 妇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出画框，向目瞪口呆的游客优雅的行了一个贵族礼之后，打了一辆出租车绝尘而去。法国卢浮宫质问大英博物馆没有尽到保护的义务，致使蒙娜丽莎再次失窃。英法两国的外交关系降至冰点，并且差一点引起了第二次英法百年战争。躺在坟墓里的圣女贞德表示，即使只剩下了一幅骷髅，也能带着法国人第二次打败英国佬，对此，海那边的威灵顿公爵笑而不语。因为法国佬是一群没有外国人和女人当元帅就打不了胜仗的废柴，而圣女贞德现在已经是骷髅了。
所以后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英国和法国开始日夜不停的打嘴仗，双方高层像吃了枪药一样互相问候对方的家人，连自己国家的本职工作都忘记了。于是，飞机停飞，工厂停工，股票下跌，房价飞涨。国家一瞬间就乱套了
于是军情六处找到了我，因为我是当时蒙娜丽莎出走时的目击者之一，希望我能帮他们把蒙娜丽莎找回来。
蒙娜丽莎出走那天，我们学校准备组织集体参观。我其实原本是不想去的，但是我的班主任悦红·有虎·密斯特夏以不团结集体罪要挟我。于是我只能硬着头皮就范。然而当我来到展出蒙娜丽莎的大英博物馆的时候，我们班竟然一个人都没有来。靠，等我回来一定要用不团结集体罪把你们全部杀头，擦。正在我这样想着的时候，我突然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唔……沉淀了几百年的龙涎香混合着历史车轮上的酶点的味道，让我不禁想要抬起头看看这位品位独特的家伙究竟是哪一位？然而一秒钟以后，我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唾沫。
蒙娜丽莎就站在我面前。
她神秘地笑了笑，优雅地微微一欠身，擦着我的肩膀就这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我环顾了四周，除了我之外，还有一名拄着拐杖的医生，一名背着紫杉木长弓的猎人，一名白袍法师，周围的人好像喊他叫什么“干豆腐”。还有一个扛着杰迪光剑的矮子，长得和地精一样。
我把上述事实经过原原本本地讲给军情六处听的时候，他们总是昏昏欲睡，就像是想要逃课的学生在上无趣老师的课一样。然而当我说起还有四名目击者的时候，他们的眼神突然就亮了。
“找到他们，也许有什么线索。”
这些家伙如是说。
于是，我被送进了舍伍德森林。那个猎人背上背的弓箭告诉我，他应该住在这里。
这是一片很奇妙的森林，林中的紫杉木不仅四季常绿，而且很喜欢变换方位，有传言说很久以前从东方来过一位姓黄的剑士，他曾经按照某种神奇的规律重新布置过这里的每一棵树，从此以后外人只要一踏进森林就会迷路。不过上帝保佑，我刚踏进森林的时候就正好看见了那个猎人，他正指挥者自己的手下和邪 恶的伯爵作战。
“小鬼，我认得你。”他的开场白吓了我一大跳，“你不就是那个让蒙娜丽莎冲着你笑的混球吗？弓箭手，射箭！”
我下意识地撇了撇嘴，难道人到中年就容易嫉妒么？我看着面前那些衣着褴褛的弓箭手列成军阵朝着盔甲锃亮的伯爵士兵放箭的时候不由得感到特别的可笑。
“呃……其实我是想来问下，蒙娜丽莎丢了。你知道她在哪儿么？有没有……到过你这儿？”我小心地措着辞，尽量表现自己的恭敬与谦卑。
“小约翰，带着刀斧手顶上！”
“猎人先生……我是说……”
“够了。你真够烦的。”猎人打断了我的话，“她的确来过，要参加我们的反抗军。”
“什么？”我的眼珠子差点掉在地上，“你说蒙娜丽莎？那个女人？”
“没什么好奇怪的，我们这里本来就有女人。”猎人一边说一边踹了身旁那个被五花大绑的士兵一脚，他犯了军法，很快就要被正法。
“可是你知道的，她是蒙娜丽莎啊。是贵妇人，不是士兵。”
“我们反抗伯爵之前，都不是士兵。”
“好吧好吧……”我越发地觉得面前这位双眼中闪烁着革 命热情的猎人一点共同语言都没有，“那你能说说事情的来龙去脉么？比如她来你这里说了些什么？”
“她来的时候说自己在画框里待了快一千年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她说她特孤独，问我孤独么？我们为百姓的利益奋斗，理想那样的崇高，怎么会孤独呢？她一脸惊愕地望着我，就像是黄毛丫头望着崇拜的偶像一样。我问你想干什么？她说：‘我跟你们一块奋斗吧！’”
“那她人呢？”我急忙四下张望，周围的那些人脸上都蒙着厚厚的土，身上全是树叶，一个个看上去都差不多，就像是工厂里统一生产出来的兵人玩具一样。
“她早走了。”猎人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颇为惋惜。这老色鬼。
“她是一个特出色的神箭手，哦，你根本就不知道她有多么的出色。她可以一箭洞穿三百英尺开外的树叶。如果不是她的离开，我们早就可以打 倒邪 恶的伯爵，建立无处不均匀无人不饱暖的太平天国了。”
我的眼皮跳了一下：“那她为什么离开了呢？”
“谁知道。”猎人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过了半晌才又想起来些什么，接着说，“她经常和我们谈无聊的艺术，说从杀 人中找不到快乐，她说要宽恕敌人就像宽恕自己。简直是莫名其妙。所以她说话的时候我们没有一个人能接得上话，然后渐渐地她也就不说话了。然后突然有一天就消失了。”
我不说话了，这位猎人的事业太过于崇高了，和他继续说下去我也会变得和他一样崇高的。
而后，我拜访了那位法师。他是借用魔法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现在还没有打算回去，因为他准备在这里购买几发核弹好一劳永逸地解决一枚邪 恶的金戒指。所以当我推开宾馆的房间大门的时候，那个老头格外地兴奋。
“哎呀你终于来了，你带了几发核弹？我全买了。”
难道现在的科技已经发达到可以把核弹装进口袋里了么？我满脸黑线地望着这个慈眉善目的白衣老头。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
“喂喂，醒醒。你们这个世界的规矩不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么？我来之前看了很多你们的电影都是这样的。”老头一边说着一边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个黑箱子——和港产警匪片里的一模一样。
这个世界已经崩坏到这种程度了么……
那个老头上下仔细打量了我半晌，用他那坚挺的鼻子在我的身上嗅了又嗅，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根魔杖指着我的脸：“你不会是中了什么邪 恶的魔法了吧。”
那魔杖的尖端还冒着滚烫的火星。
“哦……不不……”我连忙摆手，“我不是卖核弹的，叫外卖出门请左转。”
那老头听完，眼神立刻就黯淡了下来。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像突然老了几十岁，反正也就是个零头，多点少点无所谓。
“唉……”他长长地叹了口气，“你们这个世界怎么连这点小东西都那么难买啊。”
“法师先生……”我连忙打断他的话，“核弹可不是什么小东西……”
“胡说！”老法师正色道，“就在前天，一位高贵而优雅的女士还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证说这些都是小问题，要十发二十发都有，只要有金币就行了。”
我的脑子里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那之后呢？”
“我就付了定金了，她到现在还没回来。”
“那么……”我急切地追问道，“那个女士是不是披着一头黑发，穿着黑衣，身上啥首饰都没有，而且笑得特别神秘？”
“没错的，那位女士的举止是如此的亲切，那笑容好似仲夏夜的月亮……”
“够了！”我忍不住朝老法师咆哮道，“你见过他，在博物馆里！还记得么？那个从画框里走出来的家伙！”
“哦……”老法师沉吟半晌，“记不得了。”
“……我在找她。就是要卖给你核弹的那个家伙。”我尽量耐心地说道，“她去哪了？”
“她说去进货去了。”老法师很淡定。
“就没有说别的？”
“有有……”老法师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堪的往事，“她可真够烦的，每次离开的时候都要问一句‘你难道就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么？’我一度还以为她生病了。我是法师，牧师的神术我一点也不擅长。我说，关于这个你可以咨询一下我的朋友，他是虔诚的牧师，最擅长疗伤。”
老法师说到这里，我大概能够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就像我们班里的差生最喜欢搞小动作一样，其实不是本性 爱捣蛋，只是想要得到周围的关注。她也许是被舍伍德森林里的那个猎人刺激到了吧？我轻叹一口气。
“你真的没和她说过多余的话么？比如聊聊你们那个世界的风景？”
法师想了一会儿，从怀里掏出一个戒指：“魔君正在那个世界恣意肆虐，唯有消灭这个戒指才能打败魔君，我哪儿有什么时间谈什么风景啊。那个世界……需要我。”
他拿起桌边一本崭新的漫画书送给我，封面上那个穿着红色罩头紧身衣的家伙在楼宇间飞跃。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这是我的记忆里，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我翻开漫画书的扉页，发现上面记了一个地址，下面用华丽的花体字写下了蒙娜丽莎的名字，这应该是所谓的进货地址吧？
科洛桑星球，杰迪圣殿。
“蒙娜丽莎是一个很有趣的姑娘，”杰迪圣殿里，那个长得像地精的外星人这样说道。“她一进门就问有没有核弹。”
某位伟人曾经说过，生活永远比戏剧更加令人惊喜。我今天算是体会到了。我清楚地记得：这个身高还到不了我大腿的外星人在蒙娜丽莎失踪的当天也曾经出现过。他那时正躲在老法师的身后摆弄着自己的光剑——比他的身高两倍还长的光剑。
既然认得她就好办了，我这样想着，刚要开口问她的去向，谁知到那个外星人神秘地笑了笑，抬起指尖对着我的嘴唇：“孩子，她已经不在了。”
“你怎么知道……”
“原力与我们同在。”他这样说道，“你的心灵已经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我了。”
“唔……”我沉吟了半晌，“那么之前的事情你全都知道了？”
外星人微微颔首，眼神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我实在不能把“智慧”和“地精”这两个词联系起来。
“她出生于差不多一千年以前的地球，自从被那个自称天才的老头画出来之后就再也没出过画框，你见过那个画框吗？狭小得只能容下她的半身，除了自己之外什么都没有，换做是你，会是什么样的感受呢？”
“我？”我愣了一下，“我会闷死啊。”
“就是这样。”外星人微微一笑，笑得特别难看，“她在里面待了差不多一千年。一刻不停地朝着观看她的人微笑，从来都没有停过。她对我说，她差点得了自闭症。”
“这样说来……你们聊过？”
“聊了一会儿。”外星人说道，“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琐事。”
“那她有没有再说什么？比如准备去哪里？”我连忙追问。
“何必追根求源呢？”外星人扬了扬眉毛。
“可是……”
“你身上有别人交代的任务？”外星人突然问道，他肯定又偷看我的心灵了。
“呃……是啊……”
“那么好吧……”外星人截然说道，而后不可自拔地陷入了琐碎而无关紧要的回忆，我觉得他一定是故意的，“想想也真是有趣。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个总在人前挂着神秘微笑的姑娘失声痛哭呢。她啊……无论年龄多么老，内心还是个孩子。她和我哭诉说自己很孤独，自从那个自称天才的老头死掉之后就再也没人能陪她说话，她等啊等啊，等了几百年，没有一个人愿意和她说哪怕一句话。于是，她就想要跳出画框自己去找找看，然而遇到的不是疯子就是傻子。”
“唔……”我相信那位猎人和那位法师听到她这样评价自己，一定会气得从地球杀过来，一定会的。
“放心，这里离地球远得很，他们听不见的。”
“啊？”我愣了一下，“啊……没事，您继续说吧。”
外星人摆了个不置可否的表情：“于是我建议她不如来我们这里修行吧，原力是我们的朋友，永不背叛，永远倾听。只是无法用言语回应你罢了。她连忙摆手拒绝了。”
那当然了，都成为你这样随便就能看到别人心里在想什么的怪物，生活还有什么乐趣啊。我心里正这样想着，突然发现对面的那个外星人正很生气地看着我。我连忙摆手，请求他继续，他很不高兴地坐下，继续说道：“所以我告诉她，不如寻找爱情去吧，找一个爱恋你的人，一切都解决了。然后她沉默了，再也没说过话。”
“等等，你的意思是说，她谈恋爱去了？”我惊呼道。
“也许吧，何必追根求源呢？我只是随意地指出了一条看上去比较合适的道路给她而已。”
“天哪……她是一幅画啊。”
“恋爱只是一种人生态度，跟是不是人无关。”
“那么他去哪儿了呢？”
“也许回地球了吧？何必追根求源呢？”
我连忙离开了这个星球，在搭乘宇宙飞船之前，我突然想起来，我遇到的这些见闻似乎是有规律的，蒙娜丽莎按照顺序依次拜访了当时目击到她的消失的五个目击者，难道其中暗合了什么规律？或者说，我们的言行，其实都在被冥冥中的某种力量暗中支配着？我连忙把这个可怕的念头抛掉。不过，我本能地觉得，如果按照这个规律，我应该会在那个医生那里得到一些斩获。这个人我碰巧认识，他是我父亲的朋友。住在纽约。
“别提那个人。”那个医生断然回绝道，“上帝保佑，你绝对不会想到她有多么的疯狂。她说她钦慕我很久了，希望我请她吃饭。”
“她真的恋爱了？”我感到有点不可思议。
“我怎么可能知道她想干什么？”医生气愤地用手中的拐杖敲着地板，砰砰作响，“她满脑子都是莫名其妙的想法，说什么‘你是疯子我是傻’。成天缠着我，简直不厌其烦。”
“那你接受她了吗？”
“你觉得像吗？”他反问道，“她很有诚意，很花痴。但是她不懂得什么是爱。”
医生的表情变得严肃：“她只是单纯地想找个人聊聊而已，和爱情无关。”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她滚蛋了。”医生不耐烦地说道，“我向他表明了我们俩其实并不合拍，并且她所谓的爱情只是一个心理上的假象之后她就离开了。她真的不懂得爱情。如果她真的已经坠入爱河的话，无论我怎样回绝都是没有作用的。”
我告别了那个医生。我猜也许有万分之一的可能，蒙娜丽莎真的会被爱情所征服。如果她需要的真的只是一个爱情，但是很明显地，事实并不是这样。这个仅仅凭借着神秘的微笑就能让全天下的男人为她着迷的女人，却没法让一个男人接受她的爱。她可以成为全天下人们讨论的话题，却找不到一个可以和她意气相投的朋友。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开始同情起这个疯女人了。
入夜，我在纽约繁华的街道上伫立良久，望着那被街灯点亮的高楼店铺，沉默不语。它们在白天是那样的普通和平常，但是当夜幕为它们披上一层名为神秘的面纱的时候，它们就变得善变而迷人。
我有点想见见她了，那个神秘的姑娘。
“嘿，你找我？”我的背后传来一个声音，那个声音略显沙哑，简单的词句中透着某种别样的傲气。我回过头来望了望，蒙娜丽莎就在我的身后，穿着缀满金属的黑色皮夹克。她把一头乌黑的长发也剪了，现在的发型像个阿飞仔，而且——还染黄了。
“你这是……”我吓了一跳，差点认不出她了。
“有型吧？”她神秘的笑了笑，“我现在找到了我的归属。”她说着，从不知哪里拿出一把电吉他，“我现在是摇滚乐队的主唱。”
“你建了乐队？”我实在无法想象蒙娜丽莎站在台上嘶吼着重口味歌词的模样。
“是啊，和他们一起。”她向不远处指了指，那边聊着天的三个人随即朝这边招了招手，我发现那些人我居然全部认识。
左边那个是《蓬帕杜侯爵夫人像》里的侯爵夫人。右边那个是《泉》里的抱瓶侍女。而中间那个实在太有名了，她来自《自 由引导人民》。现在这些人早已颠覆了经典的形象，变成了朋克乐手。
“你们……这是要……”
“乐队的名字叫做‘名画你丫就是二大爷’。”蒙娜丽莎笑着说，“我们现在场场爆满，有没有兴趣让我给你留一个座位？”
“算了吧。我对摇滚没什么兴趣。”
“这可真遗憾。”蒙娜丽莎撇撇嘴，朝那边三个人走去，身上的金属链子哗啦啦地直响，他们互相勾着肩膀，在大街上放肆地大笑，那笑声中竟然也有几分豪迈。
哦……也许我的任务永远都完不成了。我望着那些被路灯映亮的身影，嘴角不由得浮现出一丝笑容。
呦，今晚的月亮也挺好看的嘛，和路灯一样明晃晃的，谁知道月亮照到的地方还有多少个豪迈地在路灯下大笑着的蒙娜丽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