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夜的更替
时间的变迁
是否模糊了
你对这座城市过去的样子
在这个寒冷的冬天
我们用文字和影像
带您回到那些
飘散在时间中的
西安日子
▲南大街_秦岭 选自《西安日子》
对于一个城市而言，有出色的文字记录者无疑是幸运的。普鲁斯特的贡布雷，乔伊斯的都柏林，帕慕克的伊斯坦布尔，汪曾祺的北京……特定的符号不断重复，以证明城市确实存在：
“和其他国营单位不同，解放路饺子馆确实管理有方，地板经常打扫，等票的队伍移动很快，饺子上得也很及时，而且个个都像自己祖母包的一样皮薄汤多。买完票，就坐到大圆桌旁，桌上有酱油，醋，辣椒和一个筷子盒。几分钟后，一台巨大的热气腾腾的饺子车就推过来，在大圆桌间往返穿行，把盛在碗里的饺子送给顾客，再加一碗浓浓的饺子汤。一斤饺子不是一份午饭，而是一座饺子山，一顿晚餐会的量，估计只有饕餮者才能将那些饺子吃完。”
这是比尔·霍姆笔下的西安日常，他是美国明尼苏达州的著名学者，是诗人也是钢琴家和作家，曾于1986—1987年在西安交通大学外语系任教。回国后以自己在西安的所闻以及感受，写成一本书《归乡喜若狂》，出版后在全美产生广泛影响。如果不是那种归属感，恐怕他很难将西安日子描写得如此细致入微。
▲西安市邮政局 选自《西安日子》
“在案板街唐城百货店的隔壁，有一家叫‘银廊’的餐厅，我们想吃以涮羊肉为主的回民料理时就经常来这里，不过最大的原因是因为这里的一位服务员长得很像山口百惠，而我们就像追星族一样。到了下午的时候有人说：‘今天去哪儿吃晚饭？’‘去百惠那里吧！’这样便全体通过了提议。她很乐意被我们称长得像山口百惠，因此我们每次来店里时她都会安排好桌子。1990年第二次出差来西安时，头一天就到这家店里去，但店长说百惠已经结婚，辞职不干了，闻听此消息大家都感到有些失望，从此以后就没再去过这家餐厅。现在每当在电视上听到山口百惠的经典老歌时，都会想起西安的山口百惠来。”
这段话的作者是日本福冈的樋口壮太郎，福冈大学工学部工学博士。毕业后，在1989—1990年间作为JICA西安调查团副团长多次访问中国，为解决西安的城市环境问题，在西安居住数月之久。对他而言，一个服务员可以让一座城市变得具体又值得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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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上文两位访客不同，对于世代生活在这座城市的人而言，西安是城市本身和日常生活方式所包含的一切：
“上世纪30年代，上海引领中国风潮。日本侵华后，很多上海著名理发师傅到西安继续理发营生。1937年，上海白玫瑰理发店技师屠国才在大差市北口开了家也叫白玫瑰。第二年上海烫发技师王兆江加盟，从此老西安有了烫发服务。‘白玫瑰’烫的头发发式新颖，在西安城里声誉很高。一时间西安的前卫女子烫着和上海大明星一样的双花式、花瓣式、蝴蝶式、刘海式、风凉式卷发，款步于尘土飞扬的西安街市。很多新式女子宁可花摆一桌酒席的钱到这里烫个时髦的发式，图的是个心里美气。”
摘自 角炮《旧城拾梦，长安十行——理发店》
“铁一局那几栋老家属楼应该是70年代初在太乙路南头立起来的。三栋孤楼，一回头，月朗星稀。楼下地面一直没清净过，永远是挖开埋上，再挖开再埋上。供水管污水管，单走。小孩子喜欢复杂地形，追逐跳跃。大人不行，冬天冷瓦瓦的，一个不利落掉沟里了，有过。一开始家属楼跟村子紧挨着，家属楼盖多了，后来成了向阳院，向阳院有墙，这就把村子和家属区隔开了，那时候到处都隔成一片一片的，单位的概念很强。但是还能闻见猪圈味儿马粪味儿。渐渐就闻不到了。”
摘自 阎刚《思想起》
“城中居民的生活，就像坊上美食‘胡辣汤’，是各种生动有趣的混合，马车与汽车同行，自来水和挑井水并存，城内，甚至还有耕田菜地。西安，在外地人想象中，十三朝古城，大概人人温文尔雅，处处亭台楼阁，来了才发现，与想象差距甚远。西安，早已不是长安。别说外地人，本地人每每提及以前，总说那会儿房屋齐整，道路洁净，人也利索，一看照片，才知记忆有误，谈不上失望，反正，现实与印象擦肩而过，没碰上。照片中已经陌生了的街道、建筑、装束，神情，让人觉得20世纪80年代的西安，比印象中要远，比记忆里要近。”
摘自 宋群《市井西安，一个人的城市记录》
城市因人而异，因时而异，每个个体凭借自己的触摸，观察和记录所在之地，完成所有的认知与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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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只能发生一次，但照片中的生活场景却可以无止境地再现，是“如此这般的事实”。所以，照片便成为除了文字记录之外，另外一种证明城市确实存在的方式。
▲西安城墙永宁门_足立喜六 选自《西安日子》
这是一张一百年前的照片，照片中孤城矗立，旁边的沟壑中城门的倒影隐约可见，还有一条仿佛是在荒野中人们无心踏出的蜿蜒道路，除了城墙下的旱田和牛车，四周一片荒寂。这是上世纪初的西安南门。
和西安这座城市存在的时间相比，照片记录的历史并不算长久，拍摄照片的人叫足立喜六，他是一名日本教师，于1906年受聘于中国陕西高等学堂，原本教习算学和理化，出于日本人对中国古代文明的向往，他迷恋上了这个城市。
▲大雁塔_足立喜六 选自《西安日子》
足立进入他心目中的长安城后，入居为他准备好的东柳巷寓所内，他写道：“……门前贴有‘东教习足立公馆 ’之红纸条。按公馆意义，乃指有官职人之邸宅而言，此即余四年间回忆颇多之寓居也。东柳巷为闲静之横街，侧向为布政使樊增祥君之邸宅。余宅并不广大，有一堂二室外，复有仆役室，厨房与厩舍。邸内地面用砖瓦砌垒，庭中有深及五十尺清冽之井。房后有大花苏芳一株，时来鹊鸦狂鸣，此外无他物。此屋本为某富户之别墅，涂丹抹碧，壁间或屏中贴嵌有汉唐名诗或嘉言等，为一所趣味很深之良好中国式住宅。”
足立氏授课之日，出公馆向东穿过端履门大街，不远就到达陕西高等学堂。那里过去曾是西安府考院，后为关中大学堂，再改为陕西高等学堂，与陕西高等师范学堂等属于当时为数不多的几所新式学堂，算是城中领风气之先的地方。
1906—19间，他利用任教之闲暇，对西安附近的历史遗迹进行了实地考察，给许多古迹拍照、绘图并作详细记载。他最早使用近代先进仪器测古迹的长宽高度、经纬度等，而且用三角函数等科学方法精确计算，比较精确地计算汉尺、唐尺、清尺与日本曲尺及米尺之间的折合关系。用准确的数据去研究和记录西安，这些都是前无古人的。由此撰成《长安史迹研究》一书，配有照片171张，插图38幅，对当代学者研究古代长安有极高的参考价值。
▲楼观台_足立喜六 选自《西安日子》
▲铁炉庙村北_足立喜六 选自《西安日子》
▲小雁塔_足立喜六 选自《西安日子》
▲西大街贡院明远楼_足立喜六 选自《西安日子》
▲秦始皇陵_足立喜六 选自《西安日子》
▲西安文庙_足立喜六 选自《西安日子》
而从一开始，摄影就意味着要捕捉尽可能多的拍摄对象，而被拍摄的对象仅仅凭着被拍摄，都满含感染力。这是否意味着，收集更多有关这个城市的照片，就是收集整个城市的鲜活。
▲陕西省历史博物馆_1944 选自《西安日子》
▲西安广播电台旧址_1935 选自《西安日子》
▲国立西北大学_1939 选自《西安日子》
▲西安市第一中学_民国 选自《西安日子》
▲租书摊_1950 选自《西安日子》
▲流动牙诊所_秦岭 选自《西安日子》
▲火车站擦鞋_秦岭 选自《西安日子》
▲北院门下棋_秦岭 选自《西安日子》
▲民乐园打麻将_秦岭 选自《西安日子》
▲解放路上的婚纱照_秦岭 选自《西安日子》
而城市终究不是由这么简单的符号就能构成的，卡尔维诺说：“城市是众多事物的一个整体，记忆的整体，欲望的整体，一种语言的符号的整体；正如所有经济史书籍所解释的，城市是交换的地点，但不仅仅是货物的交换，还是话语的交换，欲望的交换，记录的交换。”如果用某种方式来记录城市，这些符号记录的其实是越来越难以把城市当作城市来生活的时刻。西安，也是所有符号的统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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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我们无法掌控所有的时间。
昼夜的更替、时代的变迁，那些在时间序列中曾经出现过的关于这座城市的言语与图片，都构成了你所理解的西安。与你所处的此时此刻相比，感觉到变化巨大，而这种巨大的感觉，正是来自于时间的缺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