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插图：喵喵夏，讲述：谭艳梅，女，37岁
01
去年秋天，我家楼上搬来了一家四口。
一对小夫妻，带着两个五岁的双胞胎儿子。
哥哥叫腾腾，弟弟叫飞飞。
搬来的第一天，娃妈来我家敲门。
她介绍自己叫王敏，很礼貌客气地表示，初来乍到，请多关照。
“我家两个熊孩子正在学钢琴，比较闹腾，你们多担待。”
我对她瞬间产生了好感，这应该是礼貌谦和的一家人。
要知道，我们家的娃也是从那么小的时候过来的。
如今他已经小学三年级了，我完全理解她的感受。
02
然而，搬来的第一天晚上，楼上的钢琴声刚起不到十分钟，就传来了地板咕咚一声的声音。
然后，是娃尖锐的哭声。
接着是王敏的质问声，然后又咕咚一声，娃哭得更大声。
“我在问你话，说话！”王敏大声的呵斥穿透天花板，与我昨日印象里的温和判若两人。
我心里咯噔一声。
03
此时，老公刚下班，我们一家三口在吃饭。
听到楼上断断续续的哭喊声，老公问我：“楼上搬来了个虎妈？”
我把白天王敏拜访的事情说了一下，给出自己的判断：“看着不像啊，很有修养的样子。”
但老公持怀疑态度：“刚搬来就打孩子，这么无所顾忌，是什么人真难说。”
老公的武断令我恼火。
身为一个娃的妈妈，我太知道楼上那个妈一拖二的辛苦、焦燥。
更何况，又逢搬家，哪怕辛苦了一天，也还得想着娃的钢琴不能中断练习。
我似乎能够看到在一屋混乱的生活用品中，她一边收拾，一边督促娃练琴的样子。
这偶然的失控，跟修养能搭上什么关系？
04
完全没想到的是，这一家四口搬来后，我们家，甚至是我们这栋楼的平静从此一去不返。
第二天早上六点多，我又被楼上的声响，以及接踵而至的哭声惊醒。
这次，应该是爸爸和妈妈一起打孩子。
爸爸的声音刚消停，妈妈的声音就起来了。
你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你能感觉到那份盛怒。
同样被惊醒的老公看着我说：“这什么情况，孩子是捡来的吗？”“爸爸也对那么小的孩子动手，这是什么奇葩？”
05
老公有两件事令我满意。
第一是常年坚持起床做早饭以及送娃上学。
第二就是无论孩子有多气人，都绝不动手。
这两点，让我足以忽略他的其它毛病。
关于对孩子的家庭暴力，我俩很早就达成共识：拒不使用。
很多时候，家长的暴力是缺乏讲道理的智慧、技巧与耐心，还有很多暴力完全就是拿孩子出气。
对很多人来说，打孩子这件事，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N次。
作为职场中人，我们注意观察过那些儿时受到家庭暴力孩子的后来。
他们自伤或伤人。
自伤的表现是性格上的怪戾，那是一辈子的自我囚禁。
伤人则是把在家庭里所受的暴力诉诸外人，暴力成为他们解决问题的方式。
06
那天早上，楼上孩子此起彼伏的哭声，唤醒了整栋楼的早晨。
以后也是。
我听见他们一家四口急匆匆地出门，便站在卧室的窗前看着他们。
爸爸西服笔挺，妈妈装扮得体。
两个孩子也穿得整整齐齐，从外表来看，你完全无法想象他们关上门后的鸡飞狗跳。
一个孩子的手里还拿着没吃完的面包，王敏照着他的头上敲了一下，似乎在催促他赶紧吃。
然后，她抬头望了望楼上。
这样一个动作，让我在心里对她的印象做了改判。
这是一个面子大于里子的妈妈。
而后来的经历，证明了我的推断。
07
有天下班时，我跟放学的儿子在楼下与王敏娘仨偶遇。
儿子在玩拇指陀螺。
腾腾和飞飞迅速被吸引了。
“哥哥，借我玩一下吧。”
“哥哥，先借给我吧。”
两个孩子迅速跟儿子亲热起来，但终究先借给谁，儿子很纠结。
借给腾腾，飞飞撅嘴，借给飞飞，腾腾直接上手去抢。
我笑着看孩子们玩耍，感慨孩子们只要有的玩，就会迅速打得火热。
“上楼。”还不等三个孩子玩够五分钟，王敏就下了命令。
腾腾和飞飞当然不高兴，央求妈妈再玩一会。
此时，王敏的脸上虽然挂着笑，可是语气已经不容质疑：“该回家写作业、练琴啦，我就说一次哈。”
08
结果，腾腾马上意识到气氛的严肃，跟妈妈上楼了。
飞飞却不肯走。
玩了一会儿，我让儿子把飞飞送回家。
儿子回来说：“楼上阿姨好像不高兴了，门一关就问飞飞，还知道回来呀。”
结果，话音未落，楼上就传来了熟悉的打骂声和孩子的哭声。
我的心，有点堵。
说到底，这件事因我家儿子的玩具引起。
而且我本人也觉得孩子们放学后玩一会儿，根本没什么呀。
09
飞飞的哭声和腾腾练琴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那一刻，我开始痛恨这框架结构的房子。
楼上打孩子，就像在我家客厅里打的一样清晰。
孩子的哭声、王敏的叫骂声、什么东西摔在地板上的声音，以及后来孩子往另外一个房间奔跑的声音……
我坐立不安，想上楼去劝，又觉得不合适。
不去劝，又感觉孩子今天挨揍好像多少跟我有一点关系。
好不容易等到老公下班，我问他要不要上楼看看。
他说：“你现在上楼，多半是引火上身，不但帮不了孩子，有可能还被揍得更狠。”
10
老公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如此失控的妈妈，我们见过一次。
那是儿子四个月生病入院的时候，同病房里有一个六岁的小女孩。
有一天，女孩的妈妈跟女孩玩变魔术。
妈妈一会给她变出棒棒糖，一会变出玩具，娘俩玩得超级开心，一室的笑声。
后来，女孩说：“妈妈，你给我变一个草莓吧。”
很显然，这个妈妈没有准备，也就变不出来。
于是，女孩开始哭，任性地说就要草莓，妈妈哄她可以变别的。
但女孩不肯，一边哭一边喊：“你是个骗人的妈妈，你是个骗子。”
如此重复了三四遍后，那个前一秒还特别慈祥的妈妈火了。
先是给了女孩一巴掌，然后把女孩从床上拎下来，不分青红皂白的一顿打。
同病房的其他家长反应过来，赶紧过去拉架。
结果，越是劝那个妈妈越是来劲，打得更狠。
11
老公回忆起这件事时，我还替王敏开解了一下：“看样子，她不像那个女的那么失态。”
老公说：“这能看出来吗？那个女的长得娇小玲珑的，待人接物巴巴的，失控起来还不像另一个人似的。”
可是，万万没想到，楼上的王敏跟我们见识过的那个妈妈有过之而无不及。
接下来的日子，楼上几乎隔三差五在打娃。
他们家在小区也慢慢出了名。
有熟识的邻居问我：你家楼上为啥天天打孩子？
我能说什么？
为了不招惹是非，只能避而不谈。
可是，那习惯性的打骂声和孩子的哭喊，对我们一家三口来说，是一场心理折磨。
尤其是当妈后，每当看到电视里有娃受伤的新闻，我都得赶紧换台。
现在可倒好，来了个现场直播。
12
有一次，楼上又传来鬼哭狼嚎的声音，不一会，就听到王敏开门作势要出走。
然后，两个孩子嘶喊着出门拖住她。
王敏好像真的要走，任凭两娃光着脚，坐在楼梯的地上拖她，依然执意要下楼。
听着楼道里孩子的哭叫声，我和楼上的邻居都不淡定了。
我们出门去劝她。
楼上大妈说：“腾腾妈，孩子能有多大错，哪至于天天打？自己的孩子，舍得下手吗？”
还不等我开口，王敏的炮火迅速对准了楼上大妈：“你什么时候听见我天天打他们了？再说我打自己孩子，跟你有什么关系？是自己的孩子，你养两个试试，不出三天你比我打得都狠。”
说完，她连拉带拽地拎着两个娃回家了。
门摔得山响。
我和大妈以及其他闻声而动的邻居迅速散了，从此，对于这家的打打闹闹，我们努力装聋作哑，但不代表不揪心。
13
大人可以充耳不闻，可是孩子做不到。
时常，儿子做作业时，楼上就会传来打骂声。
儿子会问我：“妈妈，怎么办？”
我就给他灌鸡汤：
“你要学会在闹市里读书。”
“是不是觉得做爸妈的孩子还挺幸福。”
后来，鸡汤不管用时，我就给全家配备了耳塞。
而且，我尽量避免和王敏他们一家四口的正面相遇。
偶尔碰到，我会格外留意腾腾和飞飞的身上有没有伤。
14
说实话，看着两个孩子蹦蹦跳跳的样子，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甚至，每天听到熟悉的钢琴声，我都会在心里祈祷：腾腾、飞飞，好好弹琴吧，希望音乐可以赶走家暴的痛苦，成为你们释放的途径。
我把这些想法说给老公听。
他深有同感。
是啊，当父母后，可以轻易把别人家孩子转换成自己家孩子，看到别人家孩子受伤受委屈，就像自己家的孩子受伤受委屈一样。
我们曾一致认为，人还是要做父母的，这是慈悲心最好的来源。
可是，楼上的夫妻也是为人父母者，他们却是反面教材。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受到什么时候。
但真正让人崩溃的时候终于来了。
15
今年春节突发的新冠疫情，让我们必须每天老老实实在家呆着。
楼上也是。
从前他们只是隔三差五打娃，但现在，几乎是天天打。
疫情已经令人无比焦虑，而楼上孩子的哭声更加令人崩溃。
老公也快受不了了，他说：“我现在只要听到楼上的动静，就跟听指甲划玻璃一样，整个人要疯掉了。”
他想找楼上家的男人谈谈，我阻止了他。
首先，这家爸爸也经常打娃，他也是帮凶，其次，他们夫妻经常吵架，一个巴掌拍不响。
和老公商量后，我悄悄给物业打了电话，让他们去劝劝。
可物业人员上门后，情况并没有改观。
16
那天早上，我们全家又被夫妻俩的吵架声惊醒。
半小时后，爸爸好像又开始打孩子。
孩子哭了，王敏大概是声讨孩子爸凭什么打孩子。
于是，夫妻俩开始吵得不可开交，整个楼的人可能都听到了。
然后，是噩梦般的一天。
不知道两个孩子吃饭时发生了什么，又挨揍了。
17
当天中午，我听到敲门声。
透过猫眼，是楼上的大妈。
“艳梅，我跟你说个事啊……”
我赶紧戴上口罩，开门。
大妈问我：“家里还有止痛片吗？闹了一上午，我这头快炸了。”
我哪敢轻易给大妈用药，只能安慰她几句。
大妈抹着眼泪走了，扔下一句：“造孽呀，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18
那一天，王敏彻底失控了。
我看着表，几乎隔俩小时打一次孩子。
她的声调越来越高，孩子的哭声就没间断过。
下午3点10分，本来在上网课的儿子哭了。
他问我：“妈妈，楼上的弟弟会不会被打死啊？你报警可以吗，让警察叔叔来。”
是的，经儿子的提醒，我报警了。
我一再向民警强调：“请一定帮我们看一下，两个孩子有没有受伤？拜托！”
十分钟后，社区民警去楼上敲门。
王敏虽然开了门，但与警察发生了剧烈争执，她不肯让警察看孩子。
她用那指甲划玻璃的声音冲着走廊高喊：“谁报的警？我咒他今天就得肺炎。”
警察劝了一阵，离开了。
19
过了一会，我又给警务室打了电话，问询两个孩子的情况。
警察说：“孩子没受伤，放心吧，毕竟是亲妈，怎么可能真的下死手。”
这句话，听得我泪如雨下。
我说：“你们不当妈，永远不会明白，别人打孩子，就跟打自己的孩子一样，而且，她哪里是教育孩子，那分明就是泄愤，那是一个失控的疯子啊……”
可是，警察又能拿她怎么样？
在没有出现恶性后果前，那都算家务事。
20
今天是报警后的第五天，楼上又传来了熟悉的打骂声。
老公说：“等疫情过去，咱们去看看房子，搬家吧。”
说得容易。
我们怎么可能像过家家一样，说搬就搬。
这房子是学区房，儿子才小学，未来至少有好几年的时间，我们必须住在这里。
可是，遇到这样的事情，我又能做什么呢？
除了于事无补的愤怒，只有无可奈何的心疼罢了。
我很想问问王敏及所有的家暴父母：
你的儿女真的只是你的儿女吗？
以后的以后，他们终将走向社会，你到底想交给这世界一个怎样的人啊？
而且，腾腾、飞飞的遭遇并非个案。
遇到这样的事情，应该怎么处理比较好？
借小念这个平台，请姐妹们帮我出出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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