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何文胜
父亲生长于现在的珠晖区湖北里，那是祖父从衡州乡下迁居过来后置下的产业，原为一幢三层楼房，街边是有一个杂货铺，旁边还有菜地的。一九五几年的时候，在留下两间小自留房后，其它部分充作公用了。那房子多年后我结婚时还在那里住过一年多，而父亲是不肯踏进一步的，大概还是有些什么难以言说的情感因素吧。
父亲的情感相当内敛。我终于不能知道他的不苟言笑是性格决定，还是命运使然。若说曾经因我而展颜一笑，还是十七岁那年参加一个诗歌大赛获奖的事了。他破天荒的专门为此写了两首旧体诗表扬和警醒我。那天，父亲一边端着酒杯开怀畅饮，一边给我们解释诗作的含义。可惜的是，作为子女能为父亲带去的欢笑其实并不多，比之父母的付出是很难对等的。
父亲是一个中学老师，围绕着衡阳市周边的几所学校工作很多年，直至退休前才调到位置较为中心的学校，后以调研员身份结束教育生涯。 我是上小学四年级时跟着父亲去了市里一个比较偏远的学校的。我们和其他老师“挤”在靠湘江边的一栋二层高的筒子楼里。每到煮饭做菜的时候，大家在烟雾缭绕的楼道里边开玩笑边施展着手艺。印象最深的“段子”，是父亲跟对门时常爱刻个梨木印章的老师说：“夏天你把风借给我，冬天我加倍还你”，此话一出，立即欢乐了整个烟气氤氲的楼道。
父亲的厨艺经过长时间的锤炼，再加上作为化学老师的实证精神和文艺中年的趣味，综合来说，水平也是较高的。连基本上不大吃肉的当过校长的二舅舅，逢年过节，都总要做裁判似的尝上一两块父亲秘制的橘皮肉，并且发表与去年比较好坏优劣的评语。之后，大家才在欢笑中推杯换盏开动起来，仿佛这道菜就是全部菜品的代表。
父亲是个杂家。印象中，父亲于笛、箫、京胡和二胡方面属于拿得出手的，这个跟大姑伯刘华根、堂姑伯冯时麟相若，一有闲暇，就能欣赏到他的这些技艺。京胡和二胡，父亲非但能拉奏，还能亲手制作，因为常在边远学校工作，很容易得到蛇皮之类的东西，父亲将之晾干，蒙在上好的竹筒上，配上琴杆、琴弦，就能“杀鸡杀鸭”了。父亲的象棋是真正打过谱的，当时身边极少敌手。围棋则只是入门级，但也经常陪我们小辈游戏一二。
书法是父亲颇为用心的科目了，我曾经留有他和周济先生等友人亲手用“双钩法”翻印的怀素《自述帖》。但他的书法主体上是以孙过庭的《书谱》和于右任的《标准草书》为底子的，这种趣向与个人的性情密切相关。他与当时本地名家周济、陈伯槐等相交甚好。曾经对我们的写字也很严格。
父亲写诗填词，数量颇丰。叔叔和我曾先后为其编印了《白云集》二册；虽然制作粗陋，但是，我还是记得他当时开心的样子。毛思慧老师与父亲，当年分别以理科、文科第一的成绩考入“国师附中”，从此二人成为一生挚友。在我幼年时代的记忆里，还存有毛先生风尘仆仆过来，寒暄几句，彼此递上一二页诗词书法的印记。
父亲喜欢多种运动，单双杠都玩得有模有样，可惜的是膝关节不好，从我记事起，就感觉他协调性的轻微不佳。
我和哥哥姐姐在父亲身边成长。哥哥性格比较内敛，喜欢动手做些手工活，家里的水电之类小问题以前都由他承包解决了。姐姐对感兴趣的事爱钻研，比如迷太极拳就多年如一日，平时炒几个菜也像模像样的。我现在父亲退休的中学工作，也喜欢古典文学，经常写些诗词歌赋自娱自乐。
我仿佛沿着父亲的足迹在生命的长河中不断前行。我成了家人眼里父亲的所谓“衣钵传人”，但是，我心想，我只是从小开始，在父亲身边耳濡目染，他做什么，喜欢什么，我就学着这样做，或者被潜移默化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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