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节特刊】黄元太：母亲的卑微

No.205

母亲的卑微

河南南阳 黄元太

母亲是一位普通的家庭妇女，她娘家距离我们镇上只有8里地。上世纪40年代初，由于“过老日”，为了逃命，年仅8岁的母亲，跟随外爷、外婆一家人躲进40里外的深山，在距离我爷爷家不到1里地的山沟里搭起两间草房，一住就是8年。后来按照当地的习俗，跟忠厚老实的父亲结婚。解放后，外爷、外婆、舅舅、大姨都搬回去了，而母亲一直扎根山村，和父亲一起支撑着我们这个家艰难度日。

记得那一年我6岁。秋天的下午，太阳还没有下山，生产队的麦子在我们家门前的打麦场里晾晒。那时，家家户户都养的有鸡，而且都是散养的，它们到处觅食，我家的也不例外。我和几个小伙伴在场边玩耍时突然发现死了五、六只鸡，赶紧跑去告诉母亲，她听说后，飞快地从庄稼地里赶回来查看，当她看到每一只鸡都是口吐白沫死亡后，顿时明白了，这些鸡是被生产队的保管员下药毒死的。这一刻，母亲顿时感觉五雷轰顶、天昏地暗、嚎啕大哭，她手里一边拎着鸡，一边哭诉着这些鸡的无缘无故、数落着保管员的心狠手辣。我在旁边看着母亲伤心的样子，跟着掉眼泪，丝毫没有办法。

晚上，父亲回来后，准备去生产队找队长和保管员理论，原因是家家户户的鸡都是散养的，保管员在打麦场旁边下药防鸡去叨麦籽，没有事前告诉社员们，今天我们家的鸡毒死了，难保明天别人家的鸡或者狗不被毒死。但为了顾及影响，父亲还是被奶奶拦住了，奶奶一边安慰着母亲，一边说别伤心了，小心伤了身体，等明年夏天母鸡“牢窝”了，咱再抱一窝。奶奶考虑到生产队大集体的影响，母亲想让父亲去讨个说法的“诉求”，就此打住。

大集体的年代，母亲每年都要在老母鸡“牢窝”时，抱几窝小鸡，精心照料，眼看着小鸡们一天天长大，出去独立觅食，回来窝里下蛋，然后再一个个积攒起来，鸡蛋就成为我们家的“宝贝疙瘩”。

我在上小学时，有一天早晨起来，喉咙跟卡住什么似的，干急说不出话来，母亲急忙披衣起来，向奶奶求救，奶奶说让我喝一个生鸡蛋看看，母亲按照奶奶说的，先拿出一个鸡蛋，在鸡蛋的小头轻轻磕碰出一个约拇指般大小的开口，慢慢拨掉硬壳和薄膜，对住嘴，仰脸慢慢将蛋清吸入口中，没过多久，感到嗓子清爽多了，且可以发声说话了。这时，母亲就跟个孩子似的高兴地跑去跟奶奶回复，那种神情就像一个学生在老师的指导下，成功地完成了一个物理实验一样。

我一路成长，花了家里不少钱。上高中的时候，家里没有什么钱，但为了我到40里外的镇上上学方便，还是东挪西凑地买了一辆自行车。刚学会骑自行车，摔跤是常有的事，但是有一次，却让我至今难以忘怀。

又到一学期开学的日子，由于要交学杂费，身上带的钱还不够，母亲说，她要和我一起去镇上，把家里的四十个鸡蛋带上，到镇上卖点钱，凑一凑，学费就够了，也顺便去看看我的外婆。那时的山路还都是土路，而且比较窄，避让车辆和行人都需要下来推着走。我骑着车子，母亲在后面坐着，手里拎着鸡蛋，突然在一个下坡拐弯处，迎面来了一个正在上坡的毛驴车，我手捏刹车不及，车还没停稳就催促母亲下车，生怕撞上了，母亲听我的话，下来没站稳，被自行车带着打了一个趔趄，而她的手里还牢牢地护着那几十个鸡蛋，只是裤腿有两处刮破。赶毛驴的叔叔急忙下来帮我把车子扶起来，嘴里还埋怨我说，骑车骑的不熟练，还带着人，摔坏了怎么办？母亲赶紧打开包裹检查鸡蛋，一看仅烂了四、五个，其它的还没事，心里踏实了，就说不怨我，是她自己不小心。她一直在护着她的儿子，在她心里，上学是正经事，不能影响到学习情绪。

那是一年中最热的季节，我由于第一年高考失利，暑假在学校参加补习班。由于长时间的用眼，再加上不注意用眼卫生，得了“红眼”，眼睛疼得难受，没办法上课，老师担心传染给别的同学，就让回家治疗。回到家后，母亲很着急，就带着到村里的卫生所看医生，医生开的眼药水根本不管用，后又采用土办法，在热水里加点明矾，每天眼睁开埋在水盆里泡几次，这种办法稍微好一点，但是还是磨得难受。后来，母亲不知道在哪听说，邻村有一家原来是地主成份，祖上传下来一个石头镜，带上凉森森的，一带就好了，肯定管用。母亲信以为真，中午吃过饭，太阳火辣辣地照着，母亲连休息一会也不肯，就心急火燎地去那一家求眼镜。她翻山越岭，健步如飞，步行了十几里山路，在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快一点借到眼镜，好让她的儿子快一点好起来，返回学校复习功课。

临近傍晚的时候，母亲回来了，她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个包裹，揭开一层层布，露出石头镜的“真容”。那是一付看上去做工比较精致的眼镜，——略带褐色的镜片，圆圆的，厚厚的，一看就是大户人家账房先生经常带的那种，难怪被人家这么看重。母亲一边递给我，一边说，刚开始人家不愿意借，她看到他们家人正在庄稼地里点玉米，就不由分说地下地帮人家干了一会农活，这才同意借给她。母亲说这话的时候，流露出一种自豪的喜悦，虽然求人是要说尽好话的，但是母亲通过自己的努力，成功地办成了她想办的事情，对她来说，也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

母亲把最朴素的母爱给了我，她虽然一个字也不认得，但是她却懂得人间大道至简的道理，在我眼里，她不卑微，她很高贵。

作 者 简 介

作者：黄元太

黄元太，内乡县人，文学爱好者。近年来，在《中国建材报》头版头条发表文学作品十余篇，作品还散见于《中国建材》、《中国水泥》、《躬耕》（传媒天下）、《南阳日报》以及《中原经济区建设理论与实践》、《水泥圈子》、《花洲文学》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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