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乡,多数时候,我仿佛只剩下老屋那一方窄小的院落——一口压井,一棵桃树,七八只老母鸡外加一些数量不固定的麻雀、蚂蚁、蟋蟀。
只是这些,那时的我就知足了。
从记事起,老屋陪伴我度过十七年。肥猪岭佑护着我们村,汶河滋润了土地,老屋给了我一切。
三间土房,一毡草顶,再圈一个院落,夯实黄泥、麦糠筑起的老屋冬暖夏凉,也筑成鲁东一个时代的缩影。
人出来进去,生机便盎然。
桃树花开,引燃老屋冬去春来的火焰。火红的花瓣不仅招惹来煦煦春风,还唤醒了蜜蜂、螳螂、燕子和院落中梧桐、香椿的嫩芽。
压井唱起欢快的歌声,一如往年。
每逢此时,大人们就舒展开紧缩了一冬的眉头,说说笑笑地畅想田野里的未来。而我,脱掉了棉衣,就逗弄那些正掉毛换装的老母鸡,就眼巴巴瞅着桃树、房顶、院中和晾衣绳上的麻雀发狠,也数天空中急匆匆或慢悠悠过路的云彩。
大人出门去赊小鸡时,老母鸡们开始下蛋,天也越暖和。
蚂蚁们离巢,排起长队四处觅食。它们争人的口粮,也争鸡和麻雀的食物。一个院子加三间草房的场地足够好几窝蚂蚁活命、发动战争和延续后代。
蟋蟀们断断续续的叫声逐渐占领了每一个夜晚。夏夜如此,秋夜里愈发嘹亮。
院落中,一年里,人又经历无数喜怒哀乐,及至有生老病死的各种事故发生。
我却像那棵桃树,懵懵懂懂地又长了一岁。
直到雪花纷纷扬扬,才蓦地发觉老母鸡们不爱出窝、麻雀明显少了些,惊诧蚂蚁、蟋蟀都杳无踪迹了。
时光如梭,燕子来了又去,始终不变的好像唯有老屋。
老人说,老屋是活的。
人住进去的时间越长,就愈发住进人的心里,就越有灵性。就像一个村庄,房屋越多,人丁越兴旺。
老屋,也如一座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