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国、意大利、西班牙等欧美国家正经历新冠肺炎疫情 " 风暴 " 之时，不少人开始将目光转向了印度。
印度人口超过 13 亿，数量居全球第二。有观点认为，人类对抗新冠疫情能否取得决定性胜利，未来很大程度上将取决于印度控制该病毒的能力。自 3 月 25 日起，印度实施为期 21 天的全国性封城。如今封城期过半，当地疫情防控进展怎样？印度会如何影响全球疫情走向？
阅政观就此连线了印度金德尔全球大学印中研究中心主任、广东省侨联海外委员张文娟教授。金德尔全球大学是印度对华合作最活跃的大学之一。六年前，张文娟开始担任该大学印中研究中心执行主任，是最早在印度大学全职任教的非语言类教学的中国籍教授之一。此前，她曾先后在北京大学、哥伦比亚大学求学，并在公益组织工作过近 10 年。
张文娟。
实际感染人数达现在 30 倍？
阅政观：印度卫生部当地时间 4 月 9 日早晨发布消息，该国新冠肺炎确诊病例达 5194 人，其中死亡病例 149 人。这是否能说明印度当前疫情的实际情况？
张文娟：由于历史有不少大面积疫情暴发的教训，1997 年，印度国家疾控中心开始构建传播性疾病早期发现机制。之后，在世界银行近 8 年的支持下，印度建立起适用全国的统一疾病监测项目。这项机制的常规运行，是印度对新冠病毒保持前瞻性判断的重要因素。而对疫情的前瞻性判断，使印度成为全球少数采取超前阻断措施的国家之一。
印度所有学校已停课。
自 1 月底发现首例确诊病例以来，印度政府采取了一些可圈可点的果断措施，对新冠肺炎疫情的早期发现和干预可分两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 1 月底至 2 月底，重点应对中国疫情输入，感染病例主要限于喀拉拉邦。从 3 月初开始，印度的疫情防控进入第二阶段，主要是应对来自意大利、中东、韩国、日本等国的疫情输入。在新阶段，输入国多元化，感染病例的邦更加分散。从 3 月 13 日开始，所有进入印度的签证，除外交签证、联合国签证、工作签和项目签外，全部临时失效；3 月 22 日，印度禁止所有国际航班降落一周，后延长到 4 月 15 日。
当前印度疫情尚处于早期阶段。由于核酸检测量偏少，印度卫生部公布的确诊病例数与实际感染人数相比较，会有一定的延迟，现在看到的数字可能是一周前已经感染的人数，实际感染人数相信要更高。一些医学专业人士推测，延迟带来的数据差距在 5 至 10 倍之间，也有人认为是 10 到 30 倍之间。近些天，印度新增确诊病例数在大幅度增加，其中相当部分应该是实行全国性封城之前感染者的数据。
印度卫生部发布的文件显示，新冠病毒在印度多个邦已经进入 " 有限社区传播 " 阶段。孟买和德里的一些医院，已有多名医护人员出现新冠肺炎相应症状并被确诊感染的病例，这也暴露出了医护人员缺乏专业防护配置的问题。
还值得关注的是，印度部分民众对疫情存在过度反应。随着疫情呈现加重趋势，印度出现多起由于民众对医护人员、空乘人员、来自疫情严重国家人员等群体的过度戒备，而导致的语言或肢体暴力事件。
" ‘封城令’或至少需持续 49 天 "
阅政观：印度全国性 " 封城令 " 下，您的生活有没受到影响？这一政策能控制住印度疫情吗？
张文娟：上月 24 日晚，总理莫迪宣布印度全国自 25 日零时起封锁 21 天。期间，取消一切社交活动，除购买生活必需品等特定情况外禁止外出。
这些天，我一直是居家隔离，没有再出门了。所在的大学也临时关闭了，校园里现在空荡荡的。幸好，大学的小卖店和药店定时开放，诊所和食堂一直开放着；小区的零售店也定时开放。考虑到线上课堂没有线下课堂效果好，印度很多大学提前放暑假到 5 月 4 日，如果疫情形势不恶化，大学准备 5 月 4 日复课，不过很多国际老师已经飞走了。医院的常规检查预约也都推迟到 4 月 14 日 " 封城令 " 结束后。
现在，印度所有学校已经停课。在一些邦，小学停课 3 月初就开始了，到目前已经一个多月了。实际上一些学校根本没能开设在线课堂，只靠发作业应对 " 封城令 " 期间的学生学习，我儿子的学校就是这样。
封城也带来了不同形式的困难。比如企业基本上无法开工，很多人感到焦虑。印度的中小企业，尤其是服务业也会面临同样的挑战。总之，这场疫情让工作生活变得非常不可预测。
目前来看，印度想要控制住疫情，21 天全国性封锁肯定是不够的。剑桥大学两位印度裔教授通过模型计算认为，这至少需要 49 天。为此，印度卫生部已经制定方案，在全国封城结束以后，将视城市、农村等疫情的不同区别对待。对城市以及周边一些疫情影响较重的地区将采取严格的封城措施，而对农村等一些受影响较弱的地区将逐渐恢复正常生活。
上街执勤巡逻的印度警察。
落实全国性防疫措施存在难度
阅政观：社区传播和院内感染的发生，以及开始攀升的确诊病例和死亡人数曲线，是不是意味着防控还存在不足？
张文娟：最关键的是检测力度急需加强。印度是世界上新冠病毒检测比例最低的国家之一。至 3 月上旬，印度平均每百万人仅约 6.8 人被检测。当前，印度政府正通过多个途径补充检测试剂，在增加试剂进口的同时，印度本土企业 MyLab 研发的检测试剂于 3 月 26 日进入市场，现已送到普那、德里、孟买、班加罗尔等大城市。最近一周，印度的每日测试人数已破万。考虑到庞大的人口基数，这个测试能力仍是杯水车薪。
另一方面，印度口罩、防护服等医疗物资缺乏。印度政府正在安排国内生产和进口防护服、呼吸机等必要物资。这些天，在印中资企业、中国学者和留学生也积极捐赠物资。中国一些民间慈善组织，如马云基金会等也已陆续向印度捐赠防护服等抗疫物资。
全国性 " 封城令 " 之下，印度空荡荡的街头。
阅政观：从更深层面来考量，印度战疫面临哪些挑战？
张文娟：新冠肺炎疫情的应对，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一个国家自身的政治、经济、社会的运转逻辑。印度应对疫情能力被外界担忧，是有理由的，这些包括人口基数和密度大、贫困人口多、联邦分权结构、医疗资源缺乏并存在大量私有化等因素。
首先，印度是世界上人口超过 10 亿的两个大国之一。鉴于新冠病毒的传播强度，高密度人口显然是一个劣势。目前，印度人口密集度大的地域出现确诊病例后缺乏专门的隔离区域。
其次，虽然印度近些年在消除贫困方面贡献突出，但贫困人口占比仍超 10%。4 月初，孟买达拉维贫民窟出现首例新冠肺炎确诊病例。这个占地仅约 2.1 平方公里的贫民窟，生活着近百万人，是亚洲甚至是世界上最大的贫民窟之一。贫民窟人口密度大，一旦出现病例，感染率会很高，将给印度应对疫情带来巨大不确定性。
再者，印度国情复杂，最典型的特点是多元化，包括多政党、多宗教、多语言，社会分层也比较严重，如何凝聚共识是个挑战。在治理结构上，印度属于准联邦制。人民党单独或联合执政的国土面积从 年的 70% 降至 年底的 40%。在此背景下，执行全国性强制措施的难度就更大些。
此外，印度医疗资源相对缺乏。在人均床位上，根据世界银行统计，印度每 1000 人只有 0.7 个床位（ 年）。据印度医学专业人士统计，印度目前有普通医疗床位 70 万个，而 ICU 床位则只有 7 万个。
印度私立医疗机构大量存在，也对疫情应对带来挑战。在印度，私立机构和公立机构在管理自主权、客户隐私保护等方面有着不同的立法要求，政府在要求私立治疗机构分享数据或参加疫情防控方面存在难度。从印度目前指定的新冠肺炎接诊医院看，80% 以上还是公立医院，对新冠肺炎患者的整体救治能力相对有限。
印度是否会成为全球新 " 震中 "
阅政观：有观点认为，虽然美国已经成为新冠疫情新的 " 震中 "，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人类对抗新冠疫情能否取得决定性胜利，未来很大程度上将取决于印度控制该病毒的能力。
张文娟：人类是一个休戚与共的命运共同体，只要有一个国家的疫情没有控制住，世界的疫情控制就没有结束。作为一个人口基数如此大的国家，印度疫情防控的效果对于全球战疫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
同时，印度是一个基础医疗资源贫乏，采用多党、联邦制的发展中国家，在遏制疫情过程中面临着不少独特挑战。印度疫情的应对，不论成败，对世界都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
从全球产业链视角看，印度近些年在全球化供应链中的参与度快速提升，与世界经济的依存度正在逐步提高。如今，印度是世界第五大经济体，也是全球第二大仿制药及特色原料药生产国，还是全球主要的农化产品生产国，IT 咨询及服务业更是全球领先。如果印度疫情控制不住，导致印度企业出现大规模停工停产，世界上其他经济体都将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尤其是对那些在印投资大或与印度贸易往来多的国家，经济可能会发生较大波动，这将给世界带来严重影响。今年二季度，印度疫情升级对全球的外溢负面冲击可能就会显现。
阅政观：在开展抗击疫情相关国际合作方面，印度进展如何？
张文娟：印度抗击疫情已到了非常关键的阶段，也正积极借鉴各国经验教训。几天前，印度政府与美国、中国和其他一些国家讨论联合抗疫。相信中国的抗疫做法会对印度有所参考。比如，为遏制社区传播，疫情阻断措施一定要下沉到基层，应努力建立社会共识，在社区层面进行有效动员。这正是莫迪政府与各政党、各宗教团体加强沟通的原因。
阅政观：印度会成为下一阶段全球疫情的新 " 震中 " 吗？
张文娟：现在不少人判断认为，印度新冠肺炎疫情大暴发是预料之中的。但也有专家认为，疫情的遏制不单纯取决于医疗资源的发达程度，印度遏制疫情仍有继续努力争取的机会。我认为目前对印度疫情下结论为时尚早。
一方面，此次疫情的一大特点是高度不确定性，这也是不少国家在疫情早期应对措施慢半拍的原因。另一方面，即便在其他国家已有了教训，但各国国情不同，其他国家可能依然会重复教训。没有一个国家的经验是现成经验，也无法用某个国家的经验教训去预测另一个国家抗击疫情的成败。总体来看，印度遏制疫情，是在逆境中求奇迹，至于能否创造奇迹，尚未可知。
【来源：ZAKER哈尔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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