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杜萧染 砍柴书院专栏作者
编辑|月伴星河
“你不能走，你走了，肖敏她可怎么办呀？”
“妈，是我对不起肖敏，可我真的没有办法了，我们家的家底子都被掏空了。”说到这，常磊把紧紧拉着他衣角的老岳母手掰开，狠了狠心快步离开了。
他这么一走，感觉天都塌下来的肖敏妈妈一下子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此时，不知情的肖敏正全身麻醉躺在手术室里，给她动手术的医生才刚刚拿起手术刀。
肖敏和常磊已经结婚二十年，女儿刚大学毕业，还没找到合适的工作。
夫妻俩说不上多恩爱，但也不是那种为了孩子穷凑合的关系，如果没有后来的变故，两人应该会白头偕老。
的夏天，天气很燥热，就像肖敏的心情，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最近一段时间经常性头晕、乏力、腹部时不时坠痛，平常很规则的生理周期也变得紊乱，让她烦不胜烦。
当她把这些告诉常磊时，正抱着手机玩的常磊头也没抬，说了句：“你要觉得有事，就去医院看看呗。”
结婚数年的夫妻，婚姻关系基本有两种走向：
顺其自然的，夫妻关系渐渐趋于平淡，两个人激情不再，彼此之间就像左手摸右手；善于经营的，夫妻关系越来越和谐，渐渐地，生出相濡以沫的味道。
肖敏和常磊属于第一种。
从医院检查回来，肖敏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愣愣地，子宫癌三个字，就像一颗随时会引爆的炸弹埋藏在她的身体里，让她不安和痛苦。
不安是因为她知道自己家的情况，跟常磊结婚两个月查出怀孕，她就辞了工作。
二十年了，她没有给家里挣过一分钱，这个家全靠常磊的那一点工资，没波没浪，日子还能凑合过，只要有点事，都抓襟见肘，更何况自己生了大病。
所以，当常磊下班回来，看到放在桌子上的化验单，他脸上的表情也是慌慌的，不知所措。
“有病看病，想这么多没用的干嘛。”放下化验单的常磊，没有听肖敏的唠叨，进了卧室，脱了鞋，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盘算着怎么开口找父母、找兄弟姐妹借钱。
肖敏听到了他说的那句话，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到卫生间拿毛巾擦了把脸，就赶紧到厨房做饭去了。
两天后，常磊拿着父母给他的三万块钱，领着肖敏去了市人民医院。
没到医院的时候，常磊还认为他手里的三万块钱是巨款，到了医院，光检查，就花了他一千多块钱时，他才知道医院就是钞票粉碎机，三万块钱，有可能根本就不够。
而且，根据医生的说法，肖敏的病，不是动个手术把子宫切除那么简单，还要配合化疗、放疗、免疫治疗、靶向药物治疗、生物治疗等等。
这些听不懂的专业名词让常磊头大的同时，他还看到了父母的养老金、家里的那套小房子、女儿的前途统统都化作了钞票，送到医院这个大口子里。
他在心里粗略地算了一下，忍不住了，当着肖敏的面就怯生生地问医生：“她这个病得花多少钱？”
医生把脸转向他，语重心长地说：“钱，以后还可以挣，人的命要比钱重要，她的这个病，只要能够积极配合医生治疗，痊愈的可能性很大。”
常磊听了医生的话，脸微微一红，犹豫了一下，还是又问了一遍，“那要花多少钱？”听到他一再向医生追问钱数，坐在旁边的肖敏心猛地朝下一沉。
医生也有些不悦了，对他没好气地说：“前期治疗大概十万块钱吧，后面的，根据用药不同，钱数也不一样。”
“那一般的，多，多少钱？”常磊虽早就看出医生烦他了，但囊中羞涩的他，没有办法，只能厚着脸皮继续问，他需要知道一个确切的数字，这样他才能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
医生斜晲了他一眼，手握成拳头放在嘴上，咳嗽了一下，不耐烦地说：“二十万吧。”
“二十万！”听到这个恐怖的数字，常磊说话的音量突然抬高了一倍，猛然睁大的眼睛里写满了惊讶。
看到他这样，肖敏双手捂着脸，再也忍不住的眼泪从她的指缝间一点点渗出来。
她后悔了，后悔二十年前的选择。
那时候，她二十二岁，因为长相酷似电视剧《血疑》的女主角山口百惠，在百货大楼里卖鞋，经常有男顾客借着买鞋的名义找她唠嗑，就连他们的经理跟她说话也都比跟别的员工态度和蔼。
她就想，凭自己的长相，不找大款，也得找个吃公家饭的，一辈子吃穿都不用愁。
最后，她也算是如愿了，媒人介绍的常磊在房产局上班，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皮肤白嫩，工作说出去也体面。
肖敏欢欢喜喜地把自己嫁了。
结婚两个月，一知道怀孕，她就跑去找经理把早就干腻的工作给辞了。
常磊怪她，她脖子一埂，理直气壮地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找了你，你不该养我吗？况且我还怀孕了。”
常磊气得没法，但工作已经辞了，说了又有什么用。
就这样，从结婚到现在二十年的时间，她都没有再出去工作一天。
现在，肖敏看着自己的男人为了钱，在医生面前露出这样一副丢人的模样，她不禁有些后悔，如果当初再撑一撑，找个有钱的，今天这样的事情绝对不会发生。
她却没有想，如果当初不辞去工作，有自己的收入，自己的命就可以自己主宰，而不是像今天这样恐慌无助。
听了医生说的钱数，常磊虽然胆战心惊，但他还是硬着头皮让肖敏住了院，然后跟医生敲定了动手术的时间。
他知道，身上剩下的这两万多块钱，在医院里根本起不到作用，所以把肖敏安顿好，通知岳母以后，他又到了父母那。
“磊子，那三万块钱可是我一点点攒出来的，平常我见不到你们的钱，现在你老婆有病，我啥也没说，就把钱给了你，磊子，她这个病可是个无底洞，你得掂量好。”
“妈，我知道，可我不能不给她看，怎么说，她也跟了我二十年，而且，我不给她看，有什么好歹，她兄弟还不活剥了我。”
“那你自己想吧，我就那点钱，都给你了。”常磊妈说着从板凳上站了起来，走进厨房弯下腰拿出砂锅放在水头龙下用水冲了冲，早上她到菜市场买了只乌鸡，现在就得炖上，这样到中午的时候给肖敏送饭时就差不多了。
“妈，那我先走了。”常磊站在厨房门口，看到妈的头发几乎全白了，他的喉咙不禁有些发哽，心里酸酸的。
“嗯，你先去吧，中午让你闺女来这吃饭，然后让她把饭给你们送到医院去，你和肖敏一起在医院吃。”
“知道了。”
常磊从她妈那出来以后，站在门口，想了想，朝小妹家的方向走去。
“哥，你知道的，你妹夫厂里效益不好，我手里就五万多块钱，小枫快高考了，考上考不上，都得花钱，我只能给你这么多。”
常磊接过妹妹递给他的两万块钱，点了点头，说：“你放心吧，我手里宽裕了就还你。”
“你别说这了，对了，哥，你可千万不要让你妹夫知道这事。”常磊一听，赶紧把钱放进内兜里。
能借的地方都借遍了，也只借到了三万块钱，常磊第一次感到活着真难，自己的面子不值钱。
所以等他到医院，看到肖敏和她妈，心里就不由一烦。
“妈，你现在有多少钱？”
肖敏妈转头看了看女婿，没好气地说：“我哪有什么钱。”
“我爸他一个月两三千的退休工资，你们又吃不了多少，怎么能没钱？”
“我们不吃不喝，你弟弟上学不花钱？”听女婿跟自己算账，肖敏妈把头转了回来，一脸地不高兴。
“他都大四实习了，还要花什么钱？”
“找工作不花钱吗？常磊，我告诉你，你不要惦记我那点钱，我那都有用。”常磊什么都不再说，看了病床上的肖敏一眼，转身去收费处交钱去了，从头到尾，肖敏一句话都没有说。
交过钱，常磊没有回病房，他一个人站在走道上，直到女儿来了，看见他，才跟着女儿一起进了病房，岳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过了。
这两天，他家里医院，上班下班，到母亲那提饭，表现地跟平常一样，直到肖敏进了手术室，他才对岳母说：“妈，我没有本事，肖敏就麻烦你照顾了。”
肖敏妈没有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问：“你上哪去？”
“我得跟肖敏离婚。”
“离婚？肖敏她哪对不起你了。”
“她没有对不起我，可她这病，是个无底洞，我耗不起。”说完，他也不等肖敏做完手术，站起来就要走。
“不行，你不能走。”
但无论肖敏妈怎么哀求，常磊还是义无反顾地离开了。
肖敏从手术室出来，醒大半天了，都没有看到常磊，就问坐在床边的妈。
“别提他了，那个没良心的，跑了。”肖敏听了，一颗心全掉进了无底的深渊，只留下一点点的光亮，她希望常磊是一时想不开，她出院，就没事了。
可她没想到，她回家的时候，家门的锁换掉了，她的那把钥匙怎么都打不开家里的门。
她心里的那点光亮瞬间破灭了。
不是这个男人太残忍，而是拉着她太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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