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从南到北：潼关怀古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 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因为这首元曲，我专门去了潼关。火车到达潼关站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过。从小小的火车站出来，我跟着地图往城中心的方向走，感觉沿路的房子很旧，在夜晚的光线下杂色斑驳，像是回到了小时候。我心里在想，潼关的城市建设可能是这一路走过来看到的最落后的吧。然而天亮之后我发现我肤浅了。旧的只是火车站出来的那一段，而整个城市给人的感觉其实是规划合理，整齐有序的。

我住的宾馆楼下100米的邮政局门口，停着从市区去到各地的巴士。之前在网上查到的潼关古城没有公交车可以到，在吃午饭的时候，年轻的男老板告诉我要去潼关古城可以在邮政局门口去搭乘巴士，具体坐哪班车去的时候再问就可以了。

潼关是陕西的东大门，位于陕西、山西、河南三省交界处，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渭河在这里汇入黄河，而黄河对面，就是山西省的风陵渡。

但凡看过金庸剧的人，听到风陵渡这个名字，应该都会心里为之一动吧？我当然不例外，所以当我看到那辆红色巴士的牌子上写着“潼关-古城-风陵渡”时，就迫不及待地上车了。我要去看看“一见杨过误终身”的地方。

《神雕侠侣》第三十三回《风陵夜话》这样描绘风陵渡的样子：“时值二月初春，黄河北岸的风陵渡头扰攘一片，驴鸣马嘶，夹着人声车声，这几日天候乍寒乍暖，黄河先是解了冻，到这日北风一刮，下起雪来，河水重又凝冰。水面既不能渡船，冰上又不能行车，许多要渡河南下的客人都给阻在风陵渡口，无法启程……”

现在正是初春时节，这几天也正是乍寒乍暖，可是我在风陵渡的河边并没有看到书中所描述的景象。今天的风陵渡是一个镇，镇上也没有发现什么武侠的元素。河边空荡荡的，有段河岸被开辟出来种了一些果树，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回到潼关这边，我站在微风夹着细雨的黄河边远眺，黄河风陵渡铁路桥和风陵渡黄河公路大桥格外醒目，它们让风陵渡口从繁华变落寞。从游客的角度看，也许丢失了情怀。但是，能让住在这里的人们更方便，显然更重要更有价值。

其实在上车的时候，司机就跟我说了潼关古城还没有开放。我不死心地问：“那我不进去，看得到不呢？”他说看得到，我又问：“我看古城离黄河不远，我可不可以走去黄河边看看嘛”。司机说：“那当然可以，我们的车就要从黄河边的公路过，一会你去了风陵渡回来时在古渡坊景区下车，下车后，在古渡坊就可以去到河边，河水都摸得到，旁边就是潼关古城。”

古渡坊与风陵渡隔河相望，这边已经打造成了一个景点，属于潼关金三角黄河风景区的一部分，不收门票。一水的仿古民居青瓦灰墙，沿河而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气的原因，并没有看到什么游客，而这些房子绝大部分都关着门，想来也不可能真有人在这里居住，这应该都是做旅游生意的门面吧。

我发现这里有一个小小的潼关交通博物馆，走进去一看，里面的内容都是围绕潼关从古至今的交通状况。其中“老潼关影像”的部分我格外留意，我发现这些照片上的老潼关，不管是从位置、地形，还是从建筑、环境。怎么看也不像是旁边高高山上正在大兴土木的潼关古城。

离开博物馆时我去问工作人员：“这个老潼关看上去和潼关古城完全不是一个地方呢？是在哪里呢？”工作人员说：“潼关古城是新修的景点，还没有修完。你照片上看到的老潼关，就是我们所在的地方，这一片整个都是以前的老潼关城。”我觉得难以置信，这明明就是全部新修的啊，以前那些城门、城墙、民居全部到哪里去了？工作人员也猜到我想问什么，有点无奈地说：“以前，要修三门峡水电站，按照设计的水位，老潼关城会被淹没，于是把整个县的人全部迁走，古城全部拆除了。现在的潼关县城也是新修的。”她这样一说，我更是一头雾水，追问她：“现在这里不是没有淹没吗？”她告诉我，水电站水位设计失误，一直没有淹没到这里。

听到这里，我感到无限遗憾，如果说是因为水利工程把它淹没，那还可以接受。很多时候鱼和熊掌不能兼得，放弃也是一种成全。但是，因为设计失误而让这一座千年古城消失，感情上实在是难以释怀。我搞不懂为什么当年人搬迁后，要迫不及待地把古城拆除，而且拆得这样彻底，仿佛它从来没有存在过。难道真的找不到一丝痕迹了吗？我不甘心。

从博物馆出来，我发现它的右侧靠着一道黄泥土墙，土墙外面就是景区外的公路，我绕到公路上，发现这一段土墙离公路隔着一个一百米左右的坝子，是一个破败的停车场。从停车场走进去就可以到达墙脚，只见垃圾遍地，杂草丛生。走到面前才发现这墙还不矮，我找到一个土坡，爬到一半的高度，这里可以站人，感觉应该是墙基。我顺着墙基一路走一路看，希望能印证我心中的猜想。一不留神我摔了一跤，从墙上滚下来。这一摔，倒让我发现地上有一块牌子，上面赫然写着：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潼关故城！

果然和我想的一样！一时间，看着崭新的牌子后面的断壁残垣，我竟不知该高兴还是该悲伤。因为中学语文课上学过的那首元曲，我千里迢迢来到了这里。我看到峰峦依然如聚，黄河依旧波涛如怒，然而心心念念的千年古隘却化作了土。

有一种哀愁叫做“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但是当雕栏玉砌都不在了以后，除了惋惜和遗憾一下，还能如何呢？人总是要向前看的呀，说不定千百年后，在老潼关城旧址上重生的这一片楼阁台榭，又会和旁边高山上的潼关古城一起，成为一个新的传奇吧。